《我是穆斯林,我不恐怖》:每一代人都該用「自己的詞彙」檢視教義

《我是穆斯林,我不恐怖》:每一代人都該用「自己的詞彙」檢視教義
Photo Credit:Reuters/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如果親切的穆斯林教士說閱讀那些文獻不好,就告訴他,只有讀過、理解之後,才可能知道是否真的不好。沒有所謂錯誤的知識,只有艱澀、令人困擾、啟發人、解放人、令人陶醉的知識。

文:歐馬・薩伊夫・戈巴許(Omar Saif Ghobash)

親愛的薩伊夫:

我們常堅持自己的特殊性,覺得自己獨一無二,想像只有自己曾經經歷苦難。我們幻想只有我們理解靈性,或只有我們有歷史目的,所以我們抵毀其他人,認為我們的痛苦勝過一切。於是當我們有疑問時,就堅持這些疑問是我們特定、獨有的疑惑,別人根本無法理解我們的處境,更不可能提出解決辦法。

你將和我一樣,發現我們穆斯林和其他信仰的人同樣都有這種內向(inward-looking)的情況。我們知道阿拉將祂最後要給人類的訊息揭露給我們的先知穆罕默德,而我們引以為傲。

大約一千年前有場爭論,使我們穆斯林不再具有普遍性,而困於獨特的地位。

先知過世後那段時間,早期的穆斯林致力於蒐集古蘭經經文,集結單一的手稿,並開始複製。他們也花時間、精力蒐集先知的聖訓。伊斯蘭教藉由傳教和征服戰爭而擴張,早期的穆斯林因此接觸到各種信仰的非穆斯林。他們也遇到不同的知識傳統,特別是精通希臘哲學作品(尤其是柏拉圖和亞里斯多德)的基督徒。

早期的阿拉伯穆斯林因為與新議題以及伊斯蘭教的新成員接觸,因此產生了許多新思想。

伊斯蘭教是透過信仰內部出現的疑問而發展起來,不過關鍵是,它同時也是藉由回應非穆斯林與偉大希臘哲學提出的問題而發展。怎麼會這樣呢?原來早期的穆斯林明白,非穆斯林的議題能帶出非常複雜的論點,挑戰伊斯蘭的主張。

因此為了說服這些非穆斯林,讓他們接受伊斯蘭教,早期的穆斯林熟悉其他文化的邏輯與辯論方法。

當時有哪些疑問?那些疑問對我們今日的穆斯林生活重要嗎?早期的穆斯林意識到,古蘭經和先知的聖訓並沒有回答所有倫理道德行為可能引發的疑惑,因此產生了基本的疑問。早期的穆斯林如何解決這件事?他們如何填補這個空白?

有一派的伊斯蘭思想家說,他們會遵循僅有的經文;另一派思想家說,如果阿拉和先知留下任何空白,這些空白就應該運用人類的邏輯與理性來填補。這就造成了理性思考派(Reason,也就是人類邏輯)和天啟派(Revelation)之間的衝突,別忘了,天啟指的是阿拉揭示的訊息。這個爭論就發生在緊繃激烈的政治環境下。

這個爭論最初是怎麼產生的?有哪些空白?我們來看看權力與政治的世界吧。古蘭經並沒有設計出讓穆斯林遵從的政治體系,所以不需要有政治體系了嗎?先知不只是宗教領袖,也是軍事與政治領袖。早期穆斯林遇到政治問題時,他們如何了解發生了什麼事?穆斯林社群的領袖是怎麼選出來的?權力如何在一任任領袖之間轉移?如何修正錯誤?如何表達對立或分歧的看法?

現今環境下的疑問應該比較類似這樣:我們要怎麼確定政治權力不被誤用?政治權力需要交給一個人嗎?或者權力這種東西可以存在於許多地方?

不論如何,只支持天啟的人贏得了爭論,支持理性人的受到迫害、追捕,直到他們那個派別的思想只在其後一千年歷史中留下微弱痕跡。

觀察一千年前爭論的後果十分有趣。這些後果讓今日的阿拉伯世界和更廣義的伊斯蘭世界動盪不安。理性思考派的穆斯林思想家認為要理解天意,主要依賴的是邏輯和理性,但他們的角色黯然失色,永遠被扯上希臘哲學與所謂的穆爾太齊賴派(Mutazilites)。

不幸的是,今日的阿拉伯世界和阿拉伯語言中,費勒色非(意思是「哲學」,falsafah)是個不雅的詞,人們視之為會讓信仰不再純粹、篤定的一種干擾。

在我看來,早期哲學家(不論穆斯林或非穆斯林)問的問題,是所有社會無論如何都會產生的疑問。阿拉伯穆斯林曾將這些問題譯成阿拉伯文,並且視為知識的寶藏,以此持續增進對那些基本疑問的理解。但我們卻不理會哲學家,還設法不讓自己去思考這些事情,把自己鎖在獨特而與世隔絕的古蘭經天啟世界。

不過疑問有個古怪的傾向,就是老愛重複出現。這些問題確實再次出現在你我生活的這個科技化、全球化的世界。

我們需要公開、大膽地提出,也要考量其他信仰在過去一千年中發展出來的答案。別忘了,千年來我們致力於忽略有關理性思考和天啟的問題。其他信仰遇到這些問題的時候,也經歷過混亂的狀況。他們是如何回答的?如果在每個信仰中都有相同的問題,那麼我們穆斯林就能在持續探索答案的過程中有所獲益。

一直以來,許多教士都擔心這樣做會威脅伊斯蘭社群的完整性與凝聚力,不過真的會這樣嗎?我倒認為處理這些議題的過程,也許可以增進完整性與凝聚力。提出這些疑問,會令我們的信仰更深刻,也讓我們更深入了解自己的信仰。

提問時必須保持信念,相信世上會有重要的好答案。

穆斯林思考其他人對這些問題的答案,會有什麼損失?

我們會失去信仰嗎?我們的信仰會被汙染嗎?我們會因為在別的地方找到更好的解答,而變得沒那麼像穆斯林嗎?恐怕不會。相反的,看清我們的處境有多普遍之後,就會發現自己信仰得有多深刻。我們會發現伊斯蘭有能力也有資源包容各種思想和知性的挑戰,我們更能以普世適用的信仰為傲。

這些年來的改變是,我更清楚了不論宗教如何發展,人類都能共享這些問題。光是這點,就足以給人一點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