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在日常裡暗藏殺機的人──專訪葛亮

用文字在日常裡暗藏殺機的人──專訪葛亮
Photo Credit: 新經典文化提供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葛亮在文字裡暗藏敘事懸疑和殺機,將東方文化裡的外人難窺虛實的玄怪,放置到當代生活,讓當代小說重拾回古代「筆記體小說」的勾人魅力,凸顯跌宕傳奇背後的人生蒼涼。

葛亮:新書《問米》以越南河內為背景,我寫它特別偶然,當時在河內碰上通靈師,他們身上有一種勾連生死的非常身份,無辨真偽,但在這種身份之下,有很多戲劇性。

我覺得自己其所有小說的主題都可歸結於時間。我將歷史作為當下寫,它們之間是有關聯的。並非單純要以史為鑒,而是我們每個人都活在歷史中,要回望的,是在歷史瞬間中的自己。就像魯迅,他所有的小說都在回望,但他偉大的地方是他不做結論。相比而言,我沒有那麼喜歡茅盾,是因為他有很多結論、展望,他是完全向前看的,似乎篤定要探索中國未來的道路。他處理題材有些粗暴。當然魯迅也會刻薄,但他其實很有柔情的一面,他的姿態很鏗鏘,所以我對魯迅也從來不想有任何結論。他不像南方作家,也不像北方的,既不是殉道者,也不是完全沒有立場的人,只覺得他充滿了可能性。

  • 行李:你身上的「老靈魂」,以及你作品中明顯而難得的美學趣味,除了閱讀,也是有其他來源的吧?

葛亮:可能是電影。在我的美學觀念上,帶來非常之大影響和啟蒙意義的,是我外公。他是一個商人,當時在天津、青島,上海,都有商號的分號,在少年乃至青年時期,就在長輩的提攜之下游走於商界,走南闖北。他的青年時代在上海,那是好萊塢電影在中國大行其道之時。所以,除了他的本業外,他也成了一個影迷,這是影響他一生的愛好,及至我的成長過程中。

童年時期,因為外公當時是一個民主黨派的負責人,所以會帶我去小禮堂,看內部電影。我的觀影經歷,和同時代的少年有些不一樣,在大家看七八十年代的國產電影乃至於一些蘇俄電影時,我看了不少好萊塢的影片,特別是三四十年代的老電影,是在我的外公的引導之下完成的,《魂斷藍橋》、《城市之光》,還有《萬花嬉春》(Singin’in the Rain)都是那時候看的。

我記得有天下午,看完《萬花嬉春》,外公推著自行車,我坐在後座,慢慢往前走,忽然之間,他唱起一首歌。外公平常很少唱歌,我也不知道他唱歌的聲音,其實是非常渾厚的男中音。那場景特別美好,祖孫二人在夕陽下,外公非常平緩地唱了〈Singin’in the Rain〉,你會覺得在一個老人身上,突然之間迸發出某種生命力。因為那時候從外公的衣著上,是看不到他少年時期的倜儻的,就穿了一件發白的中山裝,和多數老人一樣,為了保護衣服的整潔,還帶著兩隻套袖。但在那一刹那之間,我突然看到他臉上洋溢著一種非常年輕、明亮的快樂,我感受到他的不平凡。

  • 行李:談到父輩影響,就不得不提及你的祖父葛康俞先生吧。他那一部全部以工楷自書的《據幾曾看》,品評中國古代書畫名跡190餘件,各個是精品,啟功先生稱它「文辭典雅,書法精秀」,它的審美和藝術趣味,又怎樣影響著你?

葛亮:相較於我外公,我想祖父帶來的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影響。他是一個藝術史的學者,在治學上,對自己有著非常精謹乃至嚴格的要求。所以他的《據幾曾看》是我可以一生去琢磨的一本書,裡面有著他對於藝術反覆的揣摩,乃至於他對於自己作品的打磨,這些都相當可貴。

祖父畢業于杭州國立藝專,那時恰恰是中西藝術在碰撞和交合最為直接而猛烈的一段時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師林風眠和潘天壽先生,各自代表著中國的藝術家,對於西方藝術的推崇和對於本土藝術的堅守。所以,相較於他們而言,祖父作為一個青年藝術家,這種砥礪是相當直接的。後來祖父把他的精力投入在對於中國古典藝術的研究。

《據幾曾看》中,從兩漢寫至晚清,能看到他對於中國歷代藝術珍藏的闡釋與見地,是相當精到乃至於深刻的。而且最棒的一點,是他將自己非常個人的生命體悟,放置到對於這些畫作的審美表達和評估當中。

  • 行李:但你說過,對於祖父,你尚有遺憾?

葛亮:祖父基本上把充沛的表達都放置在中國古典藝術當中,論著少談及當時西方藝術漸入本土,那種撞擊給他的藝術生命留下怎樣的印記。這是我非常好奇的。據父親講,實際上他曾經就這方面對家人有過表達,但卻鮮有著述,這是可惜的。大概不論是藝術的生命,還是我們每個人的一生中就總有一些留白吧。或許,我引以為憾的這部分,正是祖父生命中一個可見而有意義的留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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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介紹

問米》,新經典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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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葛亮

問生、問死、問神、問鬼、問靈魂
七個懸疑包裹的真相,七場殘酷人性試煉
駭人又感動!
兩屆「亞洲週刊華文十大小說」得主 葛亮
寫出讓人欲罷不能的現代版《聊齋》

暗藏殺機的文字功力,高潮迭起的敘事本領
融合古典魔幻神秘與當代生活情境的「現代版《聊齋》」

「寫懸疑題材,我想表達的是真相倏忽而至時人的無力感。」
繼《七聲》《戲年》《謎鴉》《浣熊》,他再以短篇小說展現敘事本領,
以戲劇化的反轉、情理之中的意外性,撥開驚悚懸疑的表層,直探人性曲折。

他賺活人的錢,養一具死屍;她帶著不甘歸來,要所有人付上血的代價。
他以濺滿浴室的鮮血當作最後的守護;她讓一籠鳥代替自己死去,只為讓時間走得更慢一點。
七個受命運試探的人,七個拷問人性的故事。

關於本書

小說引人入勝的往往不是縝密的邏輯、精巧詭計,是人性。而人性是十分脆弱的東西,在非常情境下薄弱越甚,葛亮在最新短篇小說集《問米》,就為筆下人物布置了這樣的「非常情境」。本書收錄的七篇小說,在懸疑外衣下都有一副日常的骨骼血肉,他們是〈問米〉中浪跡越南的通靈師,是〈不見〉裡落拓不得志的音樂教師,是〈鵪鶉〉裡青春不再的旅社女主人,是〈罐子〉中不期而至的謎樣少年……他們平凡,甚或卑微得不值一顧,在城市的一角平淡過活,卻終不免為命運所擺弄。他們的人生是一局棋,操控者和棋子都是自己,面對命運的橫強,有的人癡心不悔賠上自己,有的則怨恨終至殺人毀己。他們是一群受命運試探的人,無端背負無以承擔的巨大祕密,與現實膠著;試圖掙脫宿命的鎖鏈,卻步步將自己推向無底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