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演出前開始，大象體操的鼓手涂嘉欽就等在門外，攤開一張長桌，桌上擺著他們的唱片、T恤，他一邊和我握手，一邊招呼著靠近的樂迷。等著進場的觀眾排著長隊，儘管室內已經人滿為患，樂團的另外兩名成員不在附近，想必正在後台準備。前一組的表演剛結束，這個河岸邊的表演空間稍稍紓緩了一口氣，門外的長龍變得更長了一些，涂嘉欽收拾桌上細軟，閃身也進了後台。

大象體操今晚的演出開始，觀眾已經擠滿這個小場地，在歡呼聲中三人站上舞台，由鼓聲開場，貝斯手張凱婷下了第一個貝斯音，接著吉他手（她的哥哥）張凱翔清澈的吉他聲響搭上了旋律，鼓聲慢慢增強。想要和大象體操一塊兒享受他們精細設計的音樂、順著節奏和遊戲性的音調跳起舞來有些困難，除了太過擁擠之外，他們所演奏的「數學搖滾」曲風的錯拍、複雜不均以及拼貼的律動，也讓觀眾得花些心思適應。

鼓手和吉他手在演出中不時交換眼色，準備準確地銜接上下個段落；接著一段急促的鼓點過場，吉他刷出強烈的音符，張凱婷勾弄著貝斯的粗弦，對著麥克風唱出輕盈、溫柔、甜蜜的歌詞。舞台上的兩個男生像是陪著桃樂絲前去翡翠國，尋找大巫師奧茲（The Wonderful Wizard of Oz）的鐵樵夫（The Tin Woodsman）和稻草人（The Scarecrow）；而她，補足了這個運作精細的樂團所缺少的甜美和豪野，同時是豔紅芬芳的花朵和尖刺，是台上操著清新靈動的嗓音的小女孩、和舞台外舉杯調度的女主人。

Photo Credit:大象體操粉絲專頁

Intro

成立於2012年的大象體操由張凱婷、張凱翔兄妹檔和哥哥的高中同學涂嘉欽共同組成，三人皆是高雄人。在這個獨立樂團大量出現的年代，他們所創造的數學搖滾作品仍屬少數，在成立初期便受到大量注目，得到當年簡單生活節未來舞台的年度徵選冠軍，也被列為當年十大新樂團之一，他們2014年首張專輯《角度》發片演唱會，以當時成團兩年的年資，能夠吸引千名聽眾塞滿Legacy可見其魅力。

photo credit：大象體操提供

和傳統樂團常常是找不到貝斯手的情況不同，大象體操是一支以貝斯為主軸的樂團，貝斯手兼主唱是這個在舞台上和底下聽眾談笑，一下說著表演的趣事，一下把表演空間負責人拉進來揮手的張凱婷，見識了她蹦蹦跳跳、孩子氣、大剌剌的個性，不難想像她成為樂團最吸引人的焦點。她的哥哥張凱翔則是樂團的首腦，他的表演精準、彈性，肢體表現相較妹妹含蓄的多；鼓手涂嘉欽在三人之中最為穩重，負責打理樂團的聯繫、行政以及各種繁瑣的文書工作，他的個性大多展現在舞台上，由他掌握演出的節奏，不時展現充滿爵士即興味道的過場鼓擊。

大象體操曾不只一次在訪問中解釋團名的來由：大象意味著「以貝斯為主體」；體操則是「獨特的節奏」（儘管他們也曾說過團名其實是胡湊出來的），要以貝斯的低沈悶聲來做主旋律並不常見，對樂手的表驗魅力也是一番考驗（儘管老樂迷們馬上就能想到Roger Waters這種巨星）。數學搖滾的曲式，講求準確的設計的樂風中，用貝斯領導樂曲行進，在錄音室錄製作品時可以清楚的表現出貝斯中低頻音色的模樣，但在現場演出時則得想辦法解決容易被鼓聲與吉他聲掩蓋的問題。張凱翔一邊點頭一邊回答：「我們的確為了現場表演做了許多設計，除了音控上要細微地調整樂器的音量之外，同時我們也希望維持演出的簡潔，而把效果器藏在身後。」

張凱婷把頭探前，一臉興致盎然地補充說：「別的貝斯手可能會把低頻的聲音轉高，帶給觀眾震動感；但是我的旋律性比較強，所以我會希望演出時突顯中高頻的音色，不過這也讓觀眾比較難以跟著樂曲律動，這是我們在掙扎的部份。」鼓手對現場演出也有意見，他說：「鼓組是要帶動當天演出的情緒，當天的狀況怎麼樣，也會影響我的演出狀況。」

頭跟身體

今天你們想要從頭開始聽，還是從身體開始聽？

張凱婷和張凱翔在台北求學前曾經組過兩人組民謠樂團，涂嘉欽也身兼兩個樂團的鼓手，曲風與奪得金音獎「最佳風格類型專輯」的後搖樂團很不相同。兄妹倆人有個古典音樂老師的母親，從小學習古典音樂；鼓手也是打小學習打擊樂器，也因為興趣鑽研爵士鼓的演奏。張凱翔說：「我們剛上大學的時候其實不太在乎音樂界的趨勢，到了現在我們的喜好可能比較貼近這種（數學搖滾）風格。我們還是很喜歡現在流行的音樂，像我就很喜歡K-PoP，當我們借鑑喜歡的音樂的時候，經過轉換就變成現在這種風格，」張凱婷打趣的笑說：「他喜歡少女時代的唱片公司。」

聽眾對大象體操的音樂的認識各有各的見解，在2016年大象體操受中國毛Live空間之邀，前往中國5個城市演出，中國的聽眾將他們的音樂貼上數學搖滾混「龐克」、「流行音樂」各種標籤，對三人而言大象體操的音樂怎麼被界定並不重要，「數學搖滾強調的是轉拍、節奏的變化等等，並沒有說一定是什麼樣的風格，」張凱婷接著說：「這種拼貼性最符合我們想要的音樂。」

這種不拘音樂風格，單純順應喜好的習慣，反映在他們的創作過程中。大象體操的創作往往從其中一人想像的旋律開始，涂嘉欽解釋：「我們常在練團室裡，一個人先彈一段旋律，然後另一個人就跟著，接著三個人慢慢地把樂曲完成。」講求興之所至，至今發行的2張EP和1張專輯，大部分的樂曲都是這樣一面協調、互相拒絕，等到大功告成後，無需成譜，用身體記下來。「我們的歌都是用背的！」張凱婷微微抬了下巴，驕傲地說。

儘管大象體操發表的作品數量不多，但三人仍然對成軍5年的樂團的音樂創作充滿煩惱，他們逐漸從個人興趣發展開來的創作模式，走向更為明確、可供檢驗的創作模式，三人開始學習使用錄音軟體、電腦作業，一人完成後，交給另外兩人，直到三人都滿意為止。張凱婷皺著眉頭抱怨：「我在家裡編完曲子，花了很多時間，給他們兩個人聽，結果他們不喜歡就拒絕我。」

春雨

我就是樂團的交際花！

近年來，台灣的獨立樂團紛紛興起，反映了音樂產業銷售日漸衰弱的現況，大型的唱片公司不再像過去那樣頻頻對年輕樂團伸手；另一方面年輕樂團也徘徊於與唱片公司簽約之後，所需面對的路線轉型和規範。在這個趨勢之下，不少樂團成立自己的公司，由自己經營自己的音樂事業之外，也為其他樂團處理發行、演出事宜。大象體操在2017年成立了自己的音樂公司，吉他手張凱翔對這個商業舉措有清晰的規劃，他說：「我們回到高雄就是想要建立一個自己的團隊，如果在台灣沒有比我們更清楚數搖在全球的發展情況的話，我們為什麼要跟唱片公司簽約，不自己來做呢？」

有了這個規劃，大象體操在其他國家有了配合的宣傳人員，由當地的宣傳人員來安排演出事宜，除此之外也由各地的唱片廠牌代理發行作品。他們首張專輯《角度》就在日本實體發行，美國的數學搖滾音樂廠牌「Topshelf Records」也有意在美國發行他們的作品，在當地發行實體作品，也安排去當地宣傳巡迴演出。2016年《角度》在日本發行後，大象體操便受邀在日本Summer Sonic音樂祭演出。「我是非常市場導向的人，但他們不是（另外兩人），所以我會判斷需要什麼，樂團要在數學搖滾的世界裡被怎麼認知，」張凱翔說：「不管是創作、行政、市場，對樂團來說是一個有機體，而非斷裂點。」在這個三個人的音樂公司裡頭，由個性外向的張凱婷擔任公關，負責經營社群平台、與樂迷互動、接受訪問；個性沉穩寡言的涂嘉欽則處理行政事務、打點行程等等，張凱婷打趣地說：「媽媽跟我說，給哥哥養就好了。」

• 2014年大象體操第一次站上日本舞台，與日團How to count one to ten一同在東京、大阪及名古屋巡演，2016年更與滅火器、HUSH一同參加日本最大都市型音樂祭「Summer Sonic」。

白日

高雄最讚了！

表演結束人潮散去前，三人各司其職，張凱翔在舞台上下穿梭，整理三人的演出器材；鼓手涂嘉欽則在門外把周邊商品的桌子擺開，繼續販售工作；張凱婷則一手拿著啤酒，蹦地跳上石椅，一邊叫賣、一邊指揮著排隊的觀眾，時不時見到熟稔的歌迷便衝上前去給對方一個大大的擁抱，男女不拘。張凱婷解釋這種場景，她說：「有些樂團表演結束就離開，跟聽眾拉開距離。我們不是這樣，我們是跟聽眾拉近距離的樂團。」

闊別4年之後，大象體操將再度回到大港開唱的舞台上，這是他們回到高雄發展之後再次登上港都音樂盛會的舞台上。這次將和室內空間不同，聽眾們有整片的海洋和足以揮舞手腳的空間，慢慢地適應他們變化多端、和緩又湍急的節奏。這個三人組在台北發展，接著前往日本、再前往中國巡迴，像是綠野仙蹤的冒險之後，得到了魔法，輕敲腳跟，回到家鄉。鼓手涂嘉欽抱持著「當然要帥給媽媽看」的心情，胸口鼓動著期待和緊張；吉他手則一面思考樂團的未來，考慮該怎麼樣讓這個三人組合能夠走的更遠；女孩則埋首在音樂裡頭，苦惱著怎麼讓演出更精采、讓音樂符合自己的想像。

要說大象體操成團的5年是綠野仙蹤的冒險陣容，那麼他們還缺少一個成員，張凱翔透露，這回在大港的演出中，將要帶來全新的作品，同時也將迎來第四位樂手。

訪問結束後，張凱翔將他們巡迴南北的車子駛近，涂嘉欽默默地把器材一一安放進車內（他笑說，誰叫鼓手的器材最多）。我和凱翔握手致意，張凱婷冷不防地給了我一個擁抱，她揚著嗓音說：「來找我喔。」這話是對我說的，同時也是對你們（歌迷們）所說，做哥哥的則轉頭對妹妹說：「張凱婷，給爸爸打通電話，說我們演出結束了，一切都順利。」是的，他們三人既是孩子也是大人，今年的大港開唱，他們將乘著彩虹回家，沒有什麼比家更好了。

活動訊息

名稱：人生的音樂魂：2017大港開唱
時間：2017/03/25－03/26
地點：高雄駁二藝術特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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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楊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