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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ve in peace】迎接生命的第一現場:專訪《祝我好孕》導演陳育青、蘇鈺婷

2017/10/17 ,

評論

台灣國際女性影展

Photo Credit:女性影展提供
台灣國際女性影展

台灣國際女性影展

台灣女性影像學會成立的宗旨在於以女性電影,提供獨到人文藝術視野、引介多元性別思潮、促進社團網絡互動及建立女性影像資源等。­對於性別研究卅影像製作的從業人員而言,學會不僅是國際對內關注聚焦的窗口和舞台,更能作為國內對外嶄露光芒的搖籃與跳板。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祝我好孕》不僅紀錄生命誕生的故事,也希望透過女性追求生育自主的過程,畫出一個同心圓,映照這世代思考生命的各種面貌。

文:周家瑤

產婦一陣尖叫痛哭,羊水從跨下流出,旋即被推進產房:「深呼吸、閉氣、用力!」產婦各個臉色蒼白、冒著冷汗,拼了命想擠出孩子。「剪刀來」、「上真空吸引器」、「上去幫她壓一下」......產婦躺在床上,面露猙獰、任人擺布,一旁的先生慌張失措、無能為力。這一幕是劇團「生不由己」的演出橋段,也是紀錄片《祝我好孕》的開頭,更發生在許多人生產的經驗裡。

生產是迎接生命的第一現場,經常伴隨痛苦與許多非必要的醫療介入。產婦在醫院待產階段時,往往會被要求禁食、剃毛、灌腸、全程臥床監測胎心音。產婦一破水就開始催生,萬一產程太長會人工破水或打催生藥物,太痛時打減痛分娩,還有剪會陰、真空吸引、注射點滴、壓肚子等,導演形容:「踏進醫院就像在走迷宮,不知道會走到哪裡」,面臨生產的許多未知數,產婦最不樂見的是「吃全餐」,意即經歷上述一切,最後面臨剖腹產的結果。

生產過程的自主權極低,導致許多女性感到無助與恐懼,連帶造成生育率下降。《祝我好孕》紀錄了產婦的另一種選擇-溫柔生產,透過助產師姊妹嘉霙、嘉黛以及幾位產婦的生產過程,勇敢挑戰體制,將身體作為舞台,試圖喚起醫界、政府與民眾對生育自主的重視,讓生產不再是冰冷的標準流程,而是母親與孩子愛的旅程。

歷經四年的共同孕育

蘇鈺婷、陳育青兩位導演合力完成的《祝我好孕》,出於兩位導演自身懷孕、為人母的生命經驗,讓她們想尋求更舒適的生孕方式,因此接觸這項議題、也認識了彼此。兩人在聊了半年之後,發現彼此的個性很契合,於是決定一起拍紀錄片。兩人沒有明確的分工,互動模式傾向於「這個時間誰有空,誰就來做」,是互相支持、有彈性的工作型態,如同紀錄片中產婦與女性助產師的故事,有一種互相幫助的意味。

在創作紀錄片的4年時間,陳育青從剛生完第一胎,到現在老大要上小學了,還有個活蹦亂跳的老二;導演蘇鈺婷則從單身到經歷結婚生子,採訪當天也帶了9個月的小孩前來。她們想要兼顧母親與創作者的身分,正因為兩邊都是自己喜歡的事物,所以一旦放掉其中一邊就會不平衡。在前期的拍攝階段,育青會背著當時剛出生的老二四處移動,或者需要不時離開工作現場,以確認小孩的狀態,陳育青坦言:「平衡的過程其實就是不斷在擺盪,兼顧雙重身分相當不容易」。

祝我好孕劇照_Happy_Birthday_1
Photo Credit: 女性影展提供

陳育青,《祝我好孕》,2016,台灣 ,Blu-ray,紀錄片,彩色,32分鐘。

在台灣,生產過程的非必要性醫療介入情況嚴重,產婦自主權極低,因此容易感到無助與恐懼,連帶造成生育率下 降。本片記錄嘉霙與嘉黛兩位助產師姊妹,以及幾位產婦的生產過程,藉此勇敢挑戰體制,將身體作為舞台,試圖喚起醫界、政府與民眾對生育自主的重視,讓生產不再是冰冷的標準流程,而是母親與孩子愛的旅程。

除了兩人得兼顧工作與小孩,再加上拍攝生產過程時,難以預測產婦何時會生產、會花多久時間,也大幅增加了工作的難度,更凸顯雙導演互相支持、分工合作的重要性。像主角嘉霙出現規律陣痛、即將生產時,陳育青半夜一接到通知就立即出動,但待了超過24小時,到了自己得接小孩的時間,嘉霙卻尚未生產時,就換蘇鈺婷過來接棒輪班。

在業界為了考量效率,通常會選擇行動自由、快速的對象合作,然而即將推出的長版《祝我好孕》的剪接師,也是一位帶著孩子工作的媽媽,她們的工作在外界看來極為緩慢,但導演想們嘗試不同的工作方式,如同紀錄片談的溫柔生產,是「重視人的需要與期待,放棄追求效率,擁有自主空間」的精神。即使工作不再俐落快速,卻也增加一些趣味。正因為身為創作者與母親,都是自己很喜歡的事,因此導演們才會努力保持平衡,在每一次的挫折中接受自己的不足。

見證生命的誕生

當第一位為產婦願意分享自身的日常生活以及私密的生產過程時,蘇鈺婷的心情除了開心,更有一份使命感,在自己後來也選擇溫柔生產後,更打從心底的想推廣溫柔生產的理念,希望女性能以更開闊的方式看待生產。導演們感受到,生產是一個極能凝聚情感、具有張力的過程。只要事前做好準備,抱持放鬆與正向的心態,「當所有在場的人共同經歷生命誕生的那一刻,真的會感覺到生命的神聖跟神奇,原來就是這樣來到世界上的,」陳育青邊講邊起雞皮疙瘩。

在拍攝前,導演都會問主角們(產婦):「有什麼你覺得不能拍嗎?」主角們都很大方的說:「你們想怎麼拍、就怎麼拍。」她們對於生產過程會有攝影機在場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對產婦來說,能有了解狀況的人陪同生產,也更加有安全感與信心。在生產與拍攝的過程,導演盡量不開口、不介入,鏡位擺設盡量不影響到產婦。當主角們看到影片成品,她們對於自身裸露與痛苦的畫面毫不避諱,願意將私密的生產原貌完全保留、呈現給大眾。

祝我好孕劇照_Happy_Birthday_3
Photo Credit: 女性影展提供
《祝我好孕》除了記錄生命的誕生過程,同時也希望藉此消除大眾對生產血腥、恐懼的刻板印象。

對拍攝者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經驗學習,會發現生產的方式有很多變化,每一次的觀察都是一個新的開始、一項很奇異的禮物。陳育青甚至上癮了,每當朋友要生產,她都會感到很興奮,即使朋友的生產畫面,不會納入紀錄片的計畫,她還是很樂意為朋友留下紀念:「我們不覺得是我們去幫忙,而是覺得她們給我們一個這樣的機會,可以去參與一個生命誕生的過程,這是一件很榮幸的事情。」

成為改變社會的觸媒

「我們幾乎沒有被好好教育過生產的真相」兩位導演直言,在當前的台灣社會,無論在健康教育課,或是新手爸媽去醫院產檢、衛教的時候,大眾普遍不夠瞭解實際狀況是什麼,學習到的事情也難以進入生命經驗與身體。導演希望這部紀錄片補足欠缺的部分,有別於死板傳單列的注意事項,想讓大眾看見一個人親身經歷生產的過程,盡量重現真實的部分。然而這樣的主題與呈現方式,對台灣社會來說卻有些直接、刺激的。

「我自己很享受創作的過程,可是當這個影片真正生完,這個孩子要來到這個世界上,它的挑戰才來。」對導演而言,最困難的部分在於如何推廣這支影片。

《祝我好孕》先前因為電影的分級制度而引發熱烈討論,這部片兩度被列為輔12級,官方回應是:「內容涉有孕婦生產過程,並有裸露兩乳、陰毛及血淋淋之胎兒與胎盤全記錄畫面。其表現方式對未滿12歲兒童之行為或心理有不良影響。」讓導演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評審無視影片想傳達生產真實自然的一面,而只注意到裸露與寶寶身上的血。從影片裡,小魚參與媽媽嘉黛整個生產過程,還親手為剛出生的妹妹小豆花剪臍帶,以及在許多場合的放映經驗,都讓導演認為其實小孩的接受度很高,有時候小孩反而沒有罣礙、對裸露的身體不會有不當聯想,但大人會有。

之後每次分級制度送審時,導演都會和評審陳述創作理念,也舉辦過記者會,藉此希望開啟與社會的對話空間,試圖撼動體制中,製片工作者與審查制度類似於上對下的關係。受到《祝我好孕》的影響,立法委員召開公聽會探討這項行政程序,導演育青表示:「有點像是敲門磚,把問題給敲出來。」雖然制度不會在短時間改變,但導演們對於未來發展寄予厚望。抱持著改革社會現象的心態在製作影片,除了意外引發社會對於題材尺度的探討,更期待《祝我好孕》能成為台灣在探討生產議題的時候必看的一部片,進而實踐創作初衷:「每個產婦都能享有權利,依照自己的期待與需求,自由選擇安全舒服的生產方式。」

影展資訊

名稱:第24屆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與羈絆/伴共舞
時間:2017/10/13-10/22
地點:華山光點(台北市中正區八德路一段1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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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曾傑
核稿編輯:楊之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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