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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圍最佳男主角】

專訪《親愛的房客》莫子儀:娛樂產業需要的是明星,表演藝術需要的是莫子儀

2020/10/23 ,

評論

溫溫凱/地下電影

Photo Credit: 關鍵評論網 / 王祖鵬
溫溫凱/地下電影

溫溫凱/地下電影

待過串流、電影雜誌、電影發行商,曾任金馬影展第4屆亞洲電影觀察團、台北電影獎媒體評審、金穗獎影評人推薦獎評審、青春影展初選評審,現任台灣影評人協會成員。評論文章散見500輯、換日線、電影神搜、關鍵評論網、CATCHPLAY+、Giloo紀實影音等各大媒體平台與紙本刊物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莫子儀是自我矛盾的演員,卻在時間的淘洗下,沖刷出希臘悲劇式的衝突美感。

睽違5年,闊別以原住民為題的《太陽的孩子》,台灣名導鄭有傑帶來最新劇情長片《親愛的房客》。此作在2018年底10月準備,2019年5月開拍,拍攝期一個半月左右。主演橫跨台灣老、中、幼三代,年過80不見凋零的陳淑芳、將近不惑已然成熟的莫子儀、正值幼學之年的男孩白潤音,由此三人為主,在《親愛的房客》中組成「非普通家庭」。

《親愛的房客》全片以家為旨,拆解「房」、定義「客」,輕柔碰觸親情。從開場戲觀眾便能窺見莫子儀飾演的林健一「父代母職」,以父親的形象取代傳統女性的窠臼,男性也能從容走進廚房,游刃有餘地烹煮食材;但莫子儀的父親一職,似乎又與家中成員保持距離,不像擁有「血緣」之親。於是觀眾始終保持著好奇心,欲了解這間在基隆港邊的小家庭,藏置何種秘密。鄭有傑一開始便為全片定調,拉開「房客」帷幕。

隨著劇情推移,觀眾也能了解屋中風暴,鄭有傑試圖挑戰傳統「家庭定義」,重新描繪一幅家庭肖像,賦予「血緣」正反思辨,家庭成員是否需要「血濃於親」?情感上的超然能凌駕於血緣?家該是什麼樣貌?愛又是何種存在?在不斷的提問當中,答案漸漸清晰。

除了家庭這道鮮明主題外,藏在《親愛的房客》底下的是對逝者的追憶,鄭有傑更精準利用「音樂」訴說親情的突破與成長,在悲劇性的死亡當中,注入音樂的柔情力量,而《親愛的房客》不濫灑狗血,時而輕盈、時而重墨書寫人性,帶著鄭有傑的導演印記,是克制中帶著力量的佳作。綜觀全片,鄭有傑在片中不批判角色,保持一定距離隨著角色呼吸,每一個定鏡、推軌都能感受從容大度,在山雨欲來的悲劇當中,帶著一股穩定力量,也是莫子儀這個角色該有的底氣。

莫子儀和鄭有傑相差三歲半,前者1981年出生,後者為1977年,莫子儀在1996年參與劇場與影像的相關演出,鄭有傑則是在2000年以16mm交出首部短片《私顏》,這一導一演的組合在千禧年前後初出茅廬,成長的時代氛圍大致相同,現今也都成為台灣影視產業的中流砥柱。

兩人早期的合作,可能要從2002年張清芳〈瓦上的舞蹈〉算起,當時鄭有傑與莫子儀都是新銳,便要扛起歌壇一姐的音樂錄影帶,一個執導筒,一個男主角,從影像透出來清新、稚嫩的特質,精巧搭上蔡健雅的慢曲與張清芳黃鶯出谷的澄澈玉音。而當初誰又能想到,在瓦上跳舞的緣分,從20歲的花漾年華,緩緩舞進了40歲的不惑之年。

初見莫子儀,映入腦海中的是雙沈穩的眼眸,平靜底下似能穿透人心,勾動他者。莫子儀20餘年的表演生涯,走過劇場、橫越電視、跨足電影,飾演角色無數,如同志、鋼琴家、父親、黑道等等,這些角色交互作用,不斷疊合,進而積累成莫子儀的底蘊,在些許抑鬱中混合了幾分堅定,深似海、穩如山,成難忘的獨特氣質。

這些氣質讓莫子儀不僅是帥,不媚俗、不流氣,年屆不惑的莫子儀真的很「好看」。

一坐下,我們便談起《親愛的房客》與鄭有傑的合作機緣,2018年的一場婚禮,莫子儀和鄭有傑巧遇彼此,莫子儀在不知道劇本的狀況下,說了一句:「有傑,差不多可以找我拍戲了吧。」恰巧,鄭有傑和另一位導演楊雅喆早已醞釀劇本的創作,回憶起這場婚禮,莫子儀說:「我的意思並非是當下有空,而是我們都經歷不同階段的變化,處在新的生命狀態,更成熟了,可以再度一起工作。雖然那時我們只是很簡單的聊,但相信有傑非常清楚我的意思。」

其實,莫子儀挑選劇本十分嚴謹,除了演戲之外也嘗試書寫,兩年前就曾以《台北歌手》和樓一安導演共獲金鐘「戲劇節目編劇獎」[1]。2017年則是出版文字創作集《失眠的人》,莫子儀喜歡文字,其嗅覺也相當敏銳,曾因某編劇誤用「北漂」[2]一詞而拒絕演出。大學時期考慮當編劇,未來不排除深耕劇本創作的莫子儀說:「我也在尋找演員和編劇間的平衡,當拿到劇本邀演時,首先我是編劇魂上身,會看劇本是否合理,但後來意識到不該如此,如果我是演員就不應同時有編劇身份干擾創作,除非我自己是編劇。後來也會反省,就會叫編劇莫子儀走開,告訴自己現在是演員莫子儀。」

金鐘53 樓一安莫子儀獲戲劇節目編劇獎
Photo Credit: 中央社

莫子儀在劇本尚未明朗的狀況下,便表達想演出鄭有傑的作品,展現對鄭有傑的十足信任,是雙方默契的證明。在莫子儀的口中,鄭有傑是極佳的編劇、才華洋溢的創作者,不用操心,「就像我和徐譽庭導演合作一樣,做演員能演出他們的劇本很幸福,因為他們實在寫太好,我可能只要把台詞唸出來就有80分,他們對劇本中的角色都非常了解,也都會站在角色上思考。」莫子儀說。

於是,2018年的那場婚禮,台上的新人迎向下一個人生階段,台下的莫子儀與鄭有傑則正要啟程前往《親愛的房客》的嶄新旅途。

鄭有傑的首部劇情長片《一年之初》於2006年問世,主演就是莫子儀。鄭有傑初試啼聲便入圍威尼斯影展影評人週,更斬獲台北電影獎百萬首獎、觀眾票選獎和金馬獎福爾摩沙影片獎。而後的《陽陽》、《太陽的孩子》更是影展常勝軍,屢獲國內的台北電影獎、金馬獎肯定,除了電影作品之外,鄭有傑執導的迷你劇集《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也敲響金鐘,從2006年到2018年,中間不過12年的時光,鄭有傑早已在影壇站穩腳步,逐格樹立起自我的影像風采。

莫子儀也不斷精進自我,曾以《罪美麗》、《台北歌手》分別入圍第48屆和第53屆金鐘獎男主角獎,除了演戲之外,上文提及莫子儀也嘗試文字創作,《台北歌手》除了獲得金鐘「戲劇節目編劇獎」之外,也入圍視帝。《失眠的人》也改編成音樂劇場作品,自編、自導、自演。這些作品與榮譽,僅是莫子儀演藝生涯的冰山一角,無論有沒有獎項加持,不可否認莫子儀是台灣當代最有才華的演員之一。

回想起2006年曾經太過年輕的青澀歲月,莫子儀說:「當時有傑會比較不確定自己要做的事,在一些大膽的嘗試時,會感覺他有點惶恐、猶豫。但到了現在,他在片場像個溫柔的爸爸,不管劇組發生什麼狀況都堅定告訴大家不要擔心,要相信他,他的安定會鼓舞大家,帶給劇組很大的力量,也讓我能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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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Credit: 關鍵評論網 / 王祖鵬

《親愛的房客》挑戰海拔3000公尺以上的高山拍攝,莫子儀雖然花了半年時間鍛鍊腳力、學習登山、搭帳篷的相關知識,但實際拍攝時,盡了人事,卻無法準備天氣,是晴、是陰,全要和老天爺對賭。莫子儀和片中另位一位演員姚淳耀在山上的告別戲,劇本原先預設大晴天,但拍攝現場竟起濃霧,這次的臨危處變,恰巧應證了莫子儀口中,鄭有傑的安定。「有傑當時看到現場的霧,就告訴大家沒關係,表示大霧很符合角色情緒,盡量去執行,在山上的日子如果沒有他一直穩著大家,不會那麼順利。」

在高山時,劇組時時刻刻像顆未爆彈,不可預期的高山症與各種意外,可能隨機降臨於團隊的某一位成員身上,鄭有傑扛著壓力,於瘋浪中拋下定錨、在狂風間穩如泰山,似定海針、像擎天樹般帶領《親愛的房客》完成任務。

鄭有傑首次以導演身分入圍金馬
Photo Credit: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雖然莫子儀和鄭有傑揮別《一年之初》後,並未一同正式工作,但這十餘年間,雙方的確在各自的道路上持續堅持,歷經了人生的起與伏。而只要碰了面,仍會關心彼此,莫子儀說:「自從有傑當了父親,我發現他對於生命中愛的關懷,比以前更深刻,彼此都覺得更有感受力能表達愛。就像《親愛的房客》,無論是是伴侶間、家庭間、父子間,都圍繞著愛,可能跟我們的經歷有關。」

這回兩人再度聚首, 《親愛的房客》先在7月的台北電影獎入圍最佳男主角、女配角和美術設計三項大獎,莫子儀更拿下台北電影獎影帝殊榮。挾著這股氣勢,莫子儀和陳淑芳分別入圍今年金馬獎最佳男主角和女配角,鄭有傑更入圍最佳導演,且《親愛的房客》也進入最佳劇情片五強當中,共計入圍金馬6項大獎。

莫子儀在台北電影獎獲頒影帝的致詞中提到:「我是一個非常難搞、又高要求的演員。」不免令人好奇,莫子儀口中的難搞、高要求的程度在哪。莫子儀解釋:「我的難搞是指藝人的身份,高要求則是演員的身份。」

作為一個僅要求把表演做到完美的藝術工作者,莫子儀非常有效率,會在進組前做好所有的分場與大綱,眼尖到會在片場發現某些不合時代的道具,且無論是美術、服裝、劇本等都能精準掌握,莫子儀唯一感興趣的是劇本好不好,有沒有能力演好,至於表演之外的事情幾乎都沒興趣,莫子儀自稱是「對賺錢沒興趣的人」。

因此在當代快節奏的工作環境中,製作公司只提供大綱時,莫子儀基本上都不會接演,在沒有看到完整劇本以及對劇組不夠認識的情況下,瞎子摸象為了賺錢而接戲,對莫子儀來說是對「表演」的不負責任,也因此推掉許多工作機會、商業活動,甚至是拒絕走紅毯,「叛逆的」與資本主義相抗衡,對公司來說,這就是「難搞」,但對劇本、工作細節的剛正不阿,則是演員需要的「高要求」。

不過,身處娛樂產業的體系中,本身就是資本主義的搖籃。娛樂產業慣於造神,打造一個可供大眾膜拜的「明星商品」,期望日進斗金,明星、媒體、經紀公司等等,共築美好的幻想泡泡,提供各階級的人避世的方法,不斷循環。身為演員,或更近一步說,若身為商業演員,該怎麼面對這樣的矛與盾?

莫子儀語重心長地說:「我努力抵抗所有的不平等,我覺得生而為人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我抗拒我成功、出名就好像比別人厲害,所有跟資本主義有關的事情我都很掙扎,我只想要好好當演員,但是演員不面對媒體,不做演員該做的事,就會遍體鱗傷,我自己處在這個體系、這個世界當中,再怎麼抗拒都逃脫不了,因此很痛苦。」

最佳男主角:《親愛的房客》莫子儀2
Photo Credit: 台北電影節提供

莫子儀在演員的道路上,不斷迷惘、探問、質疑、否定、沮喪,甚至是想放棄,而經過數十年的時間,莫子儀在自我與體系間拉扯搖擺的風雨中仍舊挺過來,這當中支撐莫子儀的,是對表演的使命感,「我知道我可以做『表演』這件事,我能透過表演讓世上人們的故事被看見,對我來講是最重要的。或許因為自己活在世上經歷過孤單、害怕和痛苦,但曾經被不同的人陪伴過,我就覺得當我有能力的時候應該要同樣的付出,陪伴這個世界和社會同樣感到恐懼、孤獨的人,給這些人溫暖。」莫子儀堅定的說。

通過這樣的時期,莫子儀返璞歸真,提煉出自己的人生哲學:「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天堂路,不會有人同情,這是我選擇對這個世界抗爭的方式,其實到現在一直都是,我不斷定位自己,在做為演員這件事情上,不斷跟社會抗爭,自由、平等和人的價值我一直謹記在心,我覺得我會持續抗爭下去。」

或許可以說莫子儀是用演員身份,投入拍戲反抗自己所不認同的事,從原先在演藝圈光鮮亮麗的浮光中困鬥,到現今善用影像去傳遞美好價值,影像就成了莫子儀反擊不公的利刃。而莫子儀在《親愛的房客》透過扮演同志角色輕柔陪伴同志群體,希冀讓同志朋友們感到不孤單,對莫子儀來說,這正是做演員的最大意義:「回想起來這也是為什麼我到現在沒有真的放棄。我覺得既然我能夠做這件事情,我就要努力付出自己,陪伴世界上的人。」

2019年5月17日,雖然是以專法實施,但台灣仍成為亞洲第一個同婚合法化的國家,讓彩虹驕傲地在台灣綻放。對於同志來說,2019年無疑是重大勝利的一年,但其實婚姻平權一路走來,崎嶇坎坷且耗時費力,這得來不易的短暫勝利,對消弭真正的歧視來講,有鼓舞人心之用,但於歧視的本質而言仍須努力。

在鄭有傑《親愛的房客》劇本當中,就埋藏著同志情愫,在近年台灣同婚專法的風雨中,冷靜地體現對家庭組成變異與空轉的觀察,更巧妙利用在頂樓加蓋、群山峰岳間派上用場的登山帳篷暗喻,嘗試以「帳篷」的流動性移轉「家庭」的功能性,輕巧抹除場域的限制,切向不同可能性,找出同志與人性的歸屬—「家」不僅是一群人住在水泥牆中、瓦礫屋下的定義,只要是有人、有愛的地方,就能稱為家。

過往的家庭組成是兩方家族的牽繫,但隨著時間推移,單位縮小,反倒著眼於人與人的關係,社會上對於傳統婚姻的價值觀,正逐步改變。從此處來看,鄭有傑跟台灣社會的鏈結非常有力,在婚姻平權運動的大時代底下,細膩描繪出小人物的輪廓,並奮力掙扎與拉扯,有著極其敏銳的編劇之眼。

《親愛的房客》由莫子儀、陳淑芳主演、更有金鐘視帝姚淳耀加持_演譯為妙家庭關係
Photo Credit: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人性的情感歸屬,也一直是鄭有傑所著迷的,例如《陽陽》,鄭有傑在《陽陽》中透過張榕容追尋情感的歸屬,無論是家人、朋友、情感甚或是城市,這份認同歸屬或許並非是流於表面狹隘的國族定義,反而是游回自身探索,將定義推向更廣的面相,由個人去找出差異性。

莫子儀說:「我覺得家就是每個人情感的歸屬,如果我愛著另一半和孩子們,我們所處的地方就是『家』。我覺得家庭的成員組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愛著彼此。」

莫子儀高中時期身邊有非常多同志朋友,本身也演過非常多同志角色,對於莫子儀而言,無論同性、異性、雙性都是非常正常的存在,反而是大學畢業後進入社會,才發現世上有很多人不平等地看待愛情的本質,造成同志群體被社會擠壓。這次演出《親愛的房客》時,莫子儀坦言有找一位同志朋友深聊:「同志伴侶間若真的碰上社會壓力不得不分開,他們的心理狀態如何,怎麼繼續生存在社會上,對社會的感覺又是什麼,這些狀況是我飾演的林健一所真實面臨的。」

同志們有情、有慾,順著自然,長成屬於自身的樣貌,與異性戀者無異,莫子儀也說:「其實最深刻的收穫就是『愛』,『愛』無分你我。例如,當我知道另一半因為家庭壓力必須和別人結婚,當下我當然不滿,但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他幸福,會有這樣的盼望是我真的愛他,雖然我對這社會憤怒、難過,但最後我還是會回到愛身上,希望曾經愛過的人幸福。」

也就是這份「同理心」,讓莫子儀精準抓到林健一的美麗與哀愁,《親愛的房客》則透過莫子儀深具說服力的演出,搭起溝通的厚實橋樑,讓普世之愛化作柔光灑向這片土地。

姚淳耀與莫子儀在《親愛的房客》中有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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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除了林健一自我內心的叩問之外,莫子儀在片中最重要的就是與白潤音和陳淑芳對戲,這兩人年齡差距不只一個十年,時間跨度之大,人生閱歷與演戲經驗皆處在不同階段,與這兩位專業演員合作,也是莫子儀體驗的另一道風景。

潤音年紀雖小,但總是會貼心帶點心給莫子儀,甚至會分享自己收集的神奇寶貝卡,在片場就是個小大人,不用哄、不能騙,真心對待自然能交出導演要的表演。開拍之前兩人也一同出遊爬四獸山,默契與友誼就在一步一腳中深印進彼此心房,對莫子儀來說能交到潤音這個小小朋友,是《親愛的房客》的收穫之一。

莫子儀與白潤音接在鄭有傑新片中展現成熟演技
Photo Credit: 牽猴子整合行銷提供

至於淑芳阿姨雖然在片中對莫子儀極其刻薄,但下戲之後卻是個溫暖的前輩,常常跟莫子儀說「阿呀,哩金價摳憐喔!」,也會關心莫子儀「呷飽沒?」兩名經驗十足的戲精,都很清楚戲裡戲外的不同,也對彼此絕對信任,莫子儀對淑芳阿姨的感激之情,仍於言表中透出。

說起這兩位忘年之交,莫子儀真心覺得很幸福:「他們都對我很好,不僅是我,是對片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如此。我覺得拍戲或工作,最重要就是與人的交流,我們關心彼此的是什麼,而不是表演上、職位上的相處。如此才能更親近、信任彼此,才能願意交付自己。潤音與淑芳阿姨,我們都有這樣的默契,培養了這樣的情感。」

莫子儀在《親愛的房客》中飾演陳淑芳的租客,兩人詮釋微妙氣氛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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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人」相處,找到「人」在世上的位置,是莫子儀在乎的。縱使莫子儀演戲經驗豐富,但不管是劇場、電視、電影的表現,都僅是平台的不同,雖然空間與場域相異,但最重要的是「要好好理解人」才能找到「角色」,莫子儀說:「我覺得重要的是掌握核心,就是對角色的感受,要掌握這點,不然很容易因為平台的不同失去了表演最重要的事情。」

莫子儀將劇場和影像做簡單的定義,前者是「投射」,後者是「捕捉」,詮釋方法在技術上是有差別的。例如劇場從幾十人、幾百人到幾千人,表演的處理就有所不同,而有無別Mic,音響設備的不同等等,都會讓聲音有明顯差距。影像也能細分,以類型來說,喜劇、驚悚的表演方式又會不同,對莫子儀來說,每次表演要考慮的人、事、物的細節都不一樣。

莫子儀解釋:「像是劇場,每次演出前我都要到觀眾席感受空間的音場,然後調整我的聲音品質,雖然每次演出都不一樣,但這些演出都有同樣重要的東西,就是角色。各形式的戲劇都是在講人的故事,最重要的就是『人』,所以表演最重要的還是要回到人身上。」

《親愛的房客》是一部探討血緣與親情的溫暖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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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角色回看莫子儀口中的自己,與卡繆(Albert Camus)解讀希臘神話的薛西弗斯有幾分相似,薛西弗斯得罪眾神,受罰必須不斷將巨石推到山頂、巨石又滾落山腳,不斷輪迴。而莫子儀在熱愛的「表演」當中,不停碰觸厭惡的資本主義,在疑惑中甘願地持續朝向下一個傷口前進。雖然薛西弗斯是被動受罰,莫子儀是主動找苦痛,但兩人不約而同都在反覆體驗的徒勞、荒謬當中,找到自我的勝利,做生命的主人,而後看見光。

「生命的意義在於過程。」莫子儀是自我矛盾的演員,卻在時間的淘洗下,沖刷出希臘悲劇式的衝突美感,在表演藝術/娛樂產業的路上滿目瘡痍仍奮勇作戰,這份姿態,是謂迷人。當每個明星都在經營社群、拼粉絲數量、觀看數字時,莫子儀的老派以及對表演的信念,使他成為新時代雋永且彌新的存在,娛樂產業需要的是明星,但表演藝術需要的是莫子儀。

「堅持下去,不要妥協,持續抗爭。」是2020年莫子儀對未來的自己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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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莫子儀強調,《台北歌手》的劇本創作百分之九十為樓一安導演,自己僅參與其中一小部分,由於樓一安導演的信任將莫子儀放在共同編劇,才幸運獲得金鐘編劇,現階段的莫子儀仍想維持演員身份,他認為自己並非一位真正的編劇:「編劇是付出生命在進行工作,我沒有,我覺得我不夠格自稱為編劇。」

[2]北漂指的是在中國從南到北,其距離之遠無法定期回家所產生的異鄉的孤寂與漂泊感。而從高雄到台北,車程與狀態莫子儀皆認為與北漂定義相去甚遠,除非劇本將北漂二字使用括號。

※拍攝、訪問地點:光一肆號

責任編輯:王祖鵬
核稿編輯:翁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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