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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報導

《他們在島嶼寫作》:劉以鬯在文壇的單打獨鬥與香港文學前路

2015/12/17 ,

評論

周雪君

《他們在島嶼寫作.二:劉以鬯・1918》劇照。
周雪君

周雪君

興趣太多 時間太少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香港文學是一隻被嚴重低估的股票,但它是有價值的,只是大家不識貨。王家衛就是受劉以鬯的影響,拍了《花樣年華》,然後去了康城大放異彩。

《他們在島嶼寫作》系列二有7位作家,黃勁輝拍了其中的也斯和劉以鬯。訪問上集記下他拍攝的心路、找金主的苦況和拍也斯的點滴,以下是劉以鬯的片段以及他對香港文學的期望:

劉以鬯《1918》

劉以鬯可以說是我半個老師,雖然沒有直接教過我,但他的小說對我影響很大。第一篇小說《重複的城市》在《香港文學》投稿,他是編輯。雖然不認識我這無名小卒,但給我很大鼓勵,會打電話叫我多寫作,每次投稿都會給意見,什麼地方寫得好,哪兒可以改一下。就這樣相識十多年,我的論文研究對象也是劉以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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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島嶼寫作.二:劉以鬯・1918》劇照。

我拍了兩次劉以鬯,第一次用藝術發展局的資助,出來的效果不滿意,寧願不上映。第二次獲得台灣支持,難得劉先生不嫌煩,他可是個非常嚴謹的人,不夠好的當然也不要,願意重拍。

我不想美化作家,沒意思的。劉先生個性很強,說話從不囉唆。電影採取了三個層次:他本人、年輕演員扮演劉先生的少年經歷和創作生涯,再由此進入他的小說世界。在貫通這三個layer的同時,要掌握時代感;劉以鬯1918年生,是活了一個世紀的人。

他跟張愛玲是同代人,兩人都讀過上海聖約翰大學,那個年代能入讀的都是有點家底的人。他父親當時在黃埔軍校教書,也是蔣介石的翻譯官。張愛玲讀了一段短時間就離開,劉以鬯讀到畢業。 不過,兩人還是見過面,當年劉以鬯的鄰居是西風雜誌主編,見過張愛玲來投稿。

我說過,張愛玲是成名趁早,則劉以鬯是大器晚成,40歲才寫成《酒徒》。他的小說是富批判性的,但身為報刊編輯,天天寫十多份連載小說,編輯風水命理、武俠小說專欄,卻在自己的小說批評當時的文化圈充斥色情武俠星相,也就招來不少文化界人士的怨懟。《酒徒》的掌聲,要到大約十年後,小說在台灣再版,人們再留意香港文學,才清晰聽到。而王家衛受《酒徒》啟發,拍了《花樣年華》又是再之後的事。

劉以鬯一直堅持寫自己喜歡的小說,長期一個人抗命,這樣的一個人,感染力原來可以很大。《酒徒》對社會的批判,仍能對應當今世代的憤怒。我想,在這個時代,如果大家都有一種堅持抗命的精神,自己的文化是不會丟失的,只是,如果是自己放棄就沒有什麼好講。

Photo Credit: 他們在島嶼寫作

Photo Credit: 他們在島嶼寫作

我為什麼要拍香港文學電影

我是讀文學出身的。在華文世界,香港文學是邊緣,大陸和台灣人都覺得香港的中文不夠標準。香港作家有那幾位,恐怕連香港人都說不上。這是殖民地時代愚民政策留下來的問題,重商輕文,大家專心賺錢就好了,不鼓勵大家關心香港文學、香港文化。劉以鬯當年是單打獨鬥,一個人努力,遇到他認為有潛質的年輕作家,會不惜冒著被罵的風險,為他們在一堆算命八卦奇情小說的欄目間找個好位置,讓這些文學的苗得以生長。

Photo Credit: youtube截圖

《花樣年華》的周慕雲,原型來自《對倒》和現實中的劉以鬯。Photo Credit: youtube截圖

香港文學從來沒有在這塊土地好好討論和發展;政府沒有明確政策支持,學校不教,大學research不計,要開課很難,還不時有被削課的風險。然而,文學其實是文化的根。人人去布拉格懂得談卡夫卡,但香港彷彿沒有文學家。有些人出過一本書,天天在網上罵人,人們就以為這是香港作家。大家就是不知道、不理會香港文壇在做什麼,這很悲哀。

香港文學是一隻被嚴重低估的股票,但它是有價值的,只是大家不識貨。王家衛就是受劉以鬯的影響,拍了《花樣年華》,然後去了康城大放異彩。

也斯是先知先覺的文學人,他在美國讀完書回來大力提倡本土文學,在那個年代已經提出要反思什麼是香港故事,要尋找香港的根。也斯的心願是要為這個地方的文學平反,常常問,香港文學到底可以走得多遠,他一生就帶著香港文學東奔西跑。他在生時,社會還停留在對殖民地時代的美好想像。他走了之後,我們進入了大時代,人們突然關心本土文化,那現在是不是時候,我們應該多拍一點這類題材的電影,讓世界認識香港文學?

曾經有一個香港作家形容香港的文化,是「雜種」文化,聽來令人很不舒服。記得也斯在2012年獲得香港年度作家獎時說過一番話:文學很重要,一個成熟的城市應該重視文學,因為沒有文學,就是失去了同其他文化對話的能力,沒有了尊嚴。我們的社會要找自己的身份、角色,必須不卑不亢,面對外面的人,不要自卑。當人家不理解我們時,也不必憤怒。

然而,文學來到這一代真是很艱難。王家衛是我前輩,他很喜愛小說,但他說,在他那個年代寫小說沒有出路,所以要用菲林去寫小說。到了今天,文學的路更難走。我想,那電影可不可以幫一下忙?

拍攝這兩部電影,我的確有點野心,不想單純做完紀錄就算。香港文學已經被邊緣化、被歧視,如果拍出來的東西,正正合了人們心中的錯誤印象;又悶又老土,那不如不做。拍了6年,不計成本,這絕對不是遊戲。我希望電影能讓那些本來對香港文學有誤解的人改觀,希望他們看了之後,會發現香港文學的美和趣味。我們不要抗拒觀眾、不要高高在上,我想觀眾感受到香港文學不老土,文學就在我們生活中,是很前衛很型的。

後記

黃勁輝讀文學,後來做了編劇,電影實務大多是追隨杜琪峰時學回來,杜Sir喜歡讓編劇跟拍電影,邊拍邊教,這貼身教導讓黃勁輝學得很快,後來再進修電影理論。2012年,憑電影《奪命金》獲中港台三地獎項,包括台北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國內華語電影傳媒大獎「最佳編劇」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最佳編劇」。他在《奪命金》劇本,用了多線敍事和不同風格去處理不同主角的故事。

photo credit: 周雪君

黃勁輝似乎是個停不下來的人,拍完兩部文學紀錄片,他的新計劃是拍獨舞者,而長篇小說張保仔已預定明年初出版。photo credit: 周雪君

黃勁輝自言那是受到意大利小說家卡爾維洛(Italo Calvino)影響,他愛死了《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這部小說,書中的主角「你」就是在讀著卡爾維洛的《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當讀到精彩入迷之際,卻發現書的釘裝出錯,「你」急急去換,希望盡快知道「下文」,但打開來卻是另一個極吸引的故事,然後,讀到興起時,又不可思議地發現釘裝錯亂,「你」又再去換一本……就這樣串起十個故事。

劉以鬯和也斯這兩部紀錄片的風格迥異,就好像是兩個人拍的,有點分裂。他坦言,好辛苦,但創作人總是要向難度挑戰,雖然「我不覺得可以平地一聲雷,整個社會突然對文學重視起來,但總希望有一點改變。」

後後記

《他們在島嶼寫作・一》在2011年上映後,也斯寫下觀後感-〈大家在島嶼寫作〉(2011,後收錄在《浮世巴哈》),當中討論了對首輯六套文學紀錄片的看法,也提到身為異地觀眾,看到「另一個島嶼對於他們自身文學的尊重」,特別感動。

然後說到,「香港這島嶼有它的生態問題,文學的意義還未受到應有的尊重和了解⋯⋯但香港從三、四十年代以來,還是一直有它的文學,在無人扶持之中粗生粗養,亦自有面貌」。同時,島嶼不限於香港台灣,「每一個寫作的人都在島嶼寫作,在漫長的摸索中獨自修行。但我們當然也知道沒有人是一座孤島,跟周遭的風向潮汐、環境生態,跟其他島嶼還是互相牽連。」(《浮世巴哈》,也斯,牛津出版社,2013,頁143。)

今天,香港和台灣的文學電影,終於牽連在一起。

相關文章:《他們在島嶼寫作》黃勁輝:我希望看了電影後,不懂文學的人也感受到也斯和劉以鬯的文字世界

核稿編輯:歐嘉俊

專題下則文章:

《他們在島嶼寫作》黃勁輝:我希望看了電影後,不懂文學的人也感受到也斯和劉以鬯的文字世界



本土電影新勢力:

《十年》奪得2016年金像獎最佳電影,標誌港產片「本土」意識達至高峰:凡涉及政治、社會題材,或全港人班底的電影,皆受到空前重視。坊間,獨立電影亦百花齊放,大量後雨傘紀錄片湧現。《一念無明》和《點五步》為「首部劇情片計劃」打響頭炮後,一系列以邊緣、弱勢社群為題,或偏鋒議題的電影跑出,由政府出錢、港人出力,培養新一代電影人。同時,一些投身於合拍片的名導演,亦嘗試在主旋律中加入香港元素。本專題集中探討「香港電影」的走勢,並走訪一些80後、90後的新晉導演、編劇和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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