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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鄉遊子的告白:我把自己「種進」家鄉的土地,一年半後終於不再水土不服

2015/04/28 ,

評論

樸谷工坊

Photo Credit: Yen 攝影集CC BY 2.0
樸谷工坊

樸谷工坊

「樸谷工坊」從意識到台灣農業問題開始,進而在各地鄉村交換知識技能、了解問題,最後決定在2015年3月份,以農夫和永續生活推廣者的身份,搬到宜蘭內城村實踐簡樸生活。除了平時在宜蘭種菜,我們也持續在台灣各地進行樸門設計與食農教育的分享,希望將簡單的方式與知識帶給想要知道的朋友。 樸谷所進行的『鄉喚資訊交流平台』是我們集結了回鄉朋友的生活經驗,持續提供大眾農村真實的生活樣貌,以降低大眾回到農村生活的門檻。未來也希望這個平台能持續發展,一步步成為返鄉人士與農友能做資源共享的平台。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我也曾經想過再回大城市打拼,可是說服自己還沒努力扎下根,還沒找出適合的生存姿態。不甘輕言放棄,是命運也是個性,讓我留下來跟家人慢慢磨出最恰當的相處模式。離家、返鄉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課題得學習,離家的朋友羨慕我能照顧父母慢慢變老,而我懷念漂浪天涯的自由時光,這矛盾心情大概只有時間能作答。

文:黃小鴨(企劃、活動執行、文字編採、專案講師、策展人,正努力地在嘉義生活中。)

去年春天的某天下午,隨口跟家人交代一句有事要出門,像逃亡一樣地迅速騎上機車奔離家門,腦袋裡充滿著「如果我沒選擇回家就好了」的旁白,憂愁嗆辣地逼人落淚,彷彿青春電影裡的場景,主角當時飆在三線道寬敞的大馬路上,城郊大路旁還是一塊一塊的稻田,農曆年過完田裡才剛插秧,嫩綠稀疏,也不知道這一年會有多少收成。

騎著車也不知道往哪裡去,剛回嘉義,對家鄉街道非常陌生的我,每次出門都得查網路地圖,街景跟小時候的記憶落差好大,這是哪裡?在家鄉迷路讓我有一種浦島太郎返世悠悠的感傷。故人不在,所有的好朋友都移居台北工作,在這個小城市裡我只有網路可以問,只好跟觀光客一樣,打開手機搜尋值得探訪的店家。

在找路的過程裡,我發現嘉義的巷弄裡有許多老木屋隱身其中,仔細看還挺有韻味的,某一間的二樓還有圓形老木窗,像兩隻眼睛眨呀眨,好像有許多故事想說,走經某間賣雜貨的老商店,裡面廣播正好放送熟悉的西洋老歌。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十八歲以後便長年在外的我,每次聽見這首老歌總是會想起小時候的田埂小路,雖然也有鄉愁,但總是被愛好自由的心性給擊敗,直到某天,城市生活終於讓我感覺窒息,每一項娛樂都是不停用金錢堆疊換取而來,放眼所及,盡是消費物慾的巨大幻影,人世繁華人心卻荒涼。

人在其中不是狂妄追逐便是渺小度日,如此下去是否有出路,無人可答。即便我待在環境團體工作,早已與消費主義脫鉤,假日也隨志工朋友們上山下海,帶領民眾體驗環境教育,可是我不免自問:「我的家鄉在哪?他們知道這些資訊嗎?」

社會與環境的核心問題是人心的冷漠與麻木,是人的生活被資本主義馴化,所以總有擋不完的開發案,挖不盡的汙染源,情況最嚴重的往往不是在消費端的大城市,而是在供應端的鄉村啊!城市裡的人隨手可取得資訊,住鄉下的父老可能連環境守護的觀念都沒有,因為城市發展是他們唯一的願景想像。

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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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我完全是因為平衡城鄉資訊差距而回家的,但這的確是理由之一,只是我沒想到,回來遠比出走更難。「回嘉」的這一年半,我眼見漂鳥返鄉的潮流帶回許多年輕人,那些被大力頌揚的成功案例,總是告訴你我,在外頭不好過,還是回家吧,家鄉有大好機會等著你呢!但沒有人好心告訴你,你接下來遇到的難關,不會比在外面闖蕩少。

首先是回鄉必須真實面對家庭關係,以往只須電話關心,偶爾回家看看,現在則是世代間生活習慣與思維不同,時刻衝擊,互相磨合,從遠距遙控到貼身肉搏,改變幅度劇烈,可能會讓你先對自己的家門水土不服、適應不良。

在這適應期裡,你還得面對故鄉的年輕人非常少的情況,以至於很難拓展交友圈,熟識的舊友又全都在都市生活,剛開始的孤單與不被了解,像是重返青春期一樣莫名其妙,這些你可能得一個人熬過去。

這階段選擇放棄的人不少,某個朋友曾經試著回來住三個月,之後又回城市工作,正是因為他不適合與過度控制的長輩住在同一個城市裡;但留下來的也並沒有特別偉大,或許只是城市太擠,一離開便找不到位置回去了。

我也曾經想過再回大城市打拼,可是說服自己還沒努力扎下根,還沒找出適合的生存姿態。不甘輕言放棄,是命運也是個性,讓我留下來跟家人慢慢磨出最恰當的相處模式。離家、返鄉的人各自有各自的課題得學習,離家的朋友羨慕我能照顧父母慢慢變老,而我懷念漂浪天涯的自由時光,這矛盾心情大概只有時間能作答。

撐過第一關後,第二個關卡是適合的工作機會難覓,好些朋友選擇返鄉是因為承接家族事業,而這又跟第一關重複卡關,雖然不必外出找尋理想工作,但「體制內改革」所要面臨的內部衝突,並不比創業簡單,有時是卡關卡到地老天荒,有時是疲累到快要放棄自我。

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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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大部分人是沒有家產家業的,縱使家鄉物價低廉、生活壓力小,也還是需要找工作。以嘉義市為例,絕大多數的工作還是以服務業的基層人員為主,或傳統產業的勞工,相較於台北市而言,這裡工作種類跟機會都少,返鄉青年除了從事餐飲服務人員、商場銷售人員、微型創業、自主接案者之外,專業技能人員比較沒有機會在嘉義找到適合的工作。

與其強調工作機會少,倒不如思考這是否是我們對於工作的想法過於狹隘,對於「創造工作」的想像門檻太高。這一年多裡我遇見許多有意思的人,早餐攤車、販售照片、手做小物、限量便當、創立在地組織,這些人的工作型態教會我一件事,做自己喜歡的事並不難,因為「在嘉生活」可以很簡單,端看你怎麼翻轉工作的定義。

有人認為這座小城太慵懶舒適,年輕人待久會失去競爭力,可是這群人在意的是生活感,是理念實踐,並非是大城市裡不進則退、不上則下的邏輯。而我自己,從協助家族事業接而轉為自主接案,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弄組織辦活動,工作的意義對我而言不再是以賺取金錢為主,更像是尋找並強化自己是誰、生活理念,金錢只是順帶而來的報酬。

返鄉進入第二個秋天,想做的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忙碌;上週最忙碌的那天,清晨起床後便趕車到高雄採訪,中午回嘉義跟朋友研究在地公共政策與空間規劃,傍晚在工作室跟夥伴一起煮飯共食,開會至深夜才騎車回家,路燈黯淡照不亮路旁的稻田,但可以聽見秋風搖動稻稈的浪聲。

我確定稻子已經抽穗了,那聲音聽起來跟沒有抽穗是有明顯不同的;嘉南平原的二期稻作就快要收成了,今年夏天無風無雨,收成應該不錯。回想一年前的新年新希望是順利把根扎進土裡,把自己種下去,是否實現我不確定,但最少不再水土不服。這是新的鄉村路,雖然兩旁田變小了,路變大了,但,還是帶領我回家了。

「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

「To the place I belong」

本文獲樸谷工坊– 鄉喚交流資訊平台授權轉載,原文於此

Photo Credit: Tony Tseng @ Flickr CC BY 2.0

責任編輯:孫珞軒
核稿編輯:楊士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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