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nne O. Krueger（曾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第一副董事總經理，現為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等國際研究學院國際經濟高級研究教授、史丹佛大學國際發展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

在雷曼兄弟（Lehman Brothers Holdings Inc.）破產10年後，我們明白到多邊行動對於防止那場所謂大蕭條的進一步惡化至關重要。但當年跌跌撞撞的是整個全球金融體系，而如今則是全球貿易體系陷入了危機之中。

在過去70年中多邊主義很好地服務了全世界。值得讚揚之處在於美國摒棄了二戰後的報復和賠償，相反牽頭建立了3大經濟機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世界銀行和世界貿易組織（WTO，原總協定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簡稱GATT）——為當今依然存在的國際經濟秩序構築了基礎。

上述機構中的每一個都為全球經濟增長做出了重大貢獻，但沒一個比WTO的貢獻更大。得益於GATT／WTO體系下開放性多邊貿易體系的不斷延伸，戰後貿易增長速度是全球GDP增速的1.5倍。

雖然多邊主義在當前的重要性相對於整個戰後時期並未減弱，但對WTO的威脅卻與日俱增。而其中出力最多的莫過於試圖在文字條款和精神雙方面，腐蝕該機構的美國川普（Donald Trump）政府。

在10年前金融危機爆發期間，許多人擔心各國會建立新的貿易壁壘，因為這正是1930年代和其他戰後經濟衰退期間的狀況。但貿易限制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了避免，因為WTO和G20分別介入以促進多邊合作。全球貿易量也並未如預期般收縮；在2011年就已恢復到危機前水準。

世界貿易組織的164個成員經濟體都致力於維護開放的多邊體系，以及旨在幫助該體系不斷發展的共同規則和程式。這些規則對國際貿易的作用，就跟國內商業法規對特定司法管轄區內各方之間的合同和交易所做的一樣。

根據WTO規則，國際貿易企業需遵守與國內企業相同的國家法規，貿易商在交易夥伴所屬國的法院擁有與該國國民相同的權利。政府不得歧視其他WTO成員（意味著必須將一個交易夥伴的利益擴展到所有人）。只有在某些情況下才允許徵收關稅。涉嫌違反規則的行為將提交世貿組織的爭端調解機構。

這種貿易企業將獲得成員國政府公平監管及司法待遇的保證至關重要；自建立以來，不歧視原則一直是全球貿易體系的宗旨。也正是這些條款使該體系真正具備了多邊性。

在WTO框架下，最惠國原則允許多個對等國家開展多邊貿易談判。通過這種談判，發達經濟體對製成品的平均關稅從1940年代後期的40％以上降至如今的4％左右——所有成員國都因此獲利。

WTO的爭端解決機制對全球貿易也至關重要。當某個國家當局認為交易夥伴違反了共同商定的規則時，他們可以將該案件提交WTO。然後仲裁小組將審議各方的論點，並在適當時間予以處罰。光美國自己就贏得了90％以上的爭議案件。

就像一枚機械表的主發條一樣，WTO作為全球貿易體系的內核而運作。它雖不可見，但對保持整個機制運作絕對必要。

然而儘管WTO如此重要，但眼下它卻在被削弱。首當其衝的是其爭端解決機制。聽取上訴需要至少3名仲裁法官，但川普政府一直在阻止那些替換任期屆滿者的提名人上任。一旦未達到法定人數就無法聽取上訴，一些國家可能會因此開始違反WTO規則而不受懲罰。

對WTO框架的另一個重大威脅是，川普政府利用國家安全條款來掩護其對進口鋼鐵和鋁的歧視性關稅。美國顯然並未真正面臨來自加拿大或日本等盟國的國家安全威脅，這意味著其關稅肯定違反了WTO規則的精神——或許還有其條款。

美國的關稅已經破壞了全球經濟增長並削弱了WTO。在跨境供應鏈和互聯互通日益頻密的世界中，不必要的破壞鋼鐵貿易行為不僅會導致出口國減產，也會影響到美國的產量。而其他國家實施報復的可能性也使局面變得更加兇險。

無論如何，歧視性關稅幾乎肯定無法實現川普的既定目標：減少美國雙邊貿易不平衡。任何國家的經常帳戶餘額是其國內儲蓄（公共和私人）與國內投資之間的差額。除非儲蓄增加或投資減少，否則經常帳戶缺口無法收窄。

任何破壞國際貿易這一戰後全球經濟增長主要引擎的做法，將不可避免地提高每個人的生活成本——包括那些作為川普政治基礎的勞動階層。美國以外的國際社會必須抵制川普並重申開放多邊體系的原則——而這一切都必須在為時已晚之前實現。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8.—懸崖邊的國際貿易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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