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nne O. Krueger（前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首席副總經理，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高等國際研究學院的資深國際經濟學教授，史丹佛大學國際發展中心資深研究員）
譯：王國仲

美國總統川普（Donald Trump）重啟《北美自由貿易協議》談判的目標，是減少經常帳赤字，並確保國內製造業的工作機會。不過，美加墨新貿易協定（USMCA）中，兩個目標都沒達成。工作機會將減少，美國製造商在國際市場上的地位也將下滑。

當美加墨新貿易協定宣布時，全世界都鬆了一口氣。這項取代《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AFTA）的方案，避免了徹頭徹尾的災難。就算可能性不大（但這可能性一直都在），若美國退出NAFTA，又沒有其他替代方案，付出的代價是毀滅性的高。

至少，現在我們可以說最糟的情況不會發生。兩項對美國最具破壞性的提案被駁回或大幅削弱。首先，各方同意漸進式、為期16年的落日條款，並每6年重新審查、安排進度，而非最初的5年強制重新談判版本。鑑於每5年更新計劃會為企業和政府帶來巨大的不確定性，16年條款與其附帶條件將受到歡迎。不過，6年期審查帶來的後果還有待觀察。

再者，川普政府企圖扼殺的「章節19」，也就是爭端解決機制得到保留（儘管形式遭到弱化）。這項規定將對反傾銷稅和其他保護主義措施提供一些緩衝（尤其是為加拿大）。從NAFTA轉變為USMCA的其他微小修改，大部分都已經在川普上任後，揚棄的跨太平洋夥伴全面進步協定（Trans－Pacific Partnership）談判期間處理完成。

總而言之，USMCA少有值得稱許之處。川普政府這項合約的主要賣點是，加拿大開放其163億美元乳製品市場中的約3.6％，讓更多美國產品進口。作為交換，美國同意從加拿大進口更多的花生與糖，這意味著從其他國家的進口可能會下降。與此同時，美國對墨西哥、加拿大進口鋼鐵和鋁的關稅仍然存在。

在整個過程中，美國談判代表主要著眼於汽車行業。和其他產業相比，USMCA將限制能進口到美國的車輛數量，這有效地打開了管理貿易的大門。目前還不清楚進口額度要如何分配，但幾乎任何分配方法都會圖利現有廠商，進而限制其他業者進入市場、壓制競爭與創新。

川普在重談——如果「重新談判」的定義是不斷欺負弱小的鄰國，直到他們答應你的要求的話——《北美自由貿易協議》方面的既定目標，是減少美國與加拿大和墨西哥的雙邊貿易逆差，並「把好職缺帶回美國。」從這樣的角度出發，新協議可說是驚人的失敗。正如任何經濟學家所知，商品和服務產業的赤字，是反應一個國家國內支出和儲蓄的宏觀經濟現象。若美國想減低總體赤字，它必須減少支出或增加儲蓄。但USMCA中，沒有任何相關內容。

此外，這項協定可能會摧毀美國更多的就業機會。新的原產地規則（rules-of-origin，ROO），要求進口車輛要有75％的部分在北美生產（高於《北美自由貿易協議》下的62.5％）。生產成本的提昇可能導致裁員、減少就業。此外，該規定也要求在2023年時，40％－45％的汽車部件必須由時薪至少16美元的勞工生產——這遠超出墨西哥汽車工人的薪資水平。

可以肯定的是，墨西哥生產商可能會選擇承擔2.5％的美國進口關稅，而非滿足ROO或工資要求（因此進口配額不可或缺）。但無論如何，這兩項規定都會降低北美生產商的競爭力。事實上，亞洲和歐洲的汽車製造商可能對大好前景欣喜若狂。這些他國生產商，甚至比北美業者更能在美國市場中佔據優勢。

對於在美國營運的外資車商而言，他們絕對會把銷往外國市場的工廠移至海外。這種轉移，再加上美國汽車價格上漲，將減少美國汽車整體產量，進而降低汽車產業就業率。就算本國零件商要擴大生產，他們也會傾向於自動化流程，而非雇用更多工人。

《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的主要好處之一，是它允許整個北美的綜合供應鏈。美國汽車製造商以較低成本，從墨西哥取得勞力密集型零件，墨西哥生產商則從美國得到較便宜的資本密集部件。因此，北美汽車業的國際競爭力能夠提升。儘管USMCA不會破壞NAFTA時期的供應鏈，成本的增加卻削弱了這一優勢。

短期內，USMCA不會改變太多事情。但長遠看來，它可能會減少美國就業、縮小北美在全球汽車市場中的份額，並削弱美國在國際貿易問題上的可信度，同時還未能減少美國的經常帳赤字。

總的來說，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川普的重新談判確實造成了嚴重的破壞。最重要的是，其他政府現在必須問自己，為什麼要和一個會隨意毀約的國家進行談判。到2017年為止，美國一直是全球貿易自由化的領導者，現在不再是如此。就算迫使友邦和同盟坐上談判桌真能使美國受益，我們仍然不值得失去美國的軟實力。

Copyright: Project Syndicate, 2018.——Trump’s North American Trade Charade

責任編輯：羅元祺
核稿編輯：翁世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