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20日，除了是東帝汶獨立20週年，同時也是「老總統」、諾貝爾和平獎得主霍塔（José Ramos-Horta）二度任總統的就職典禮。離開政壇十年的霍塔指責前總統弗朗西斯科·古特雷斯（Francisco Guterres）違反憲法，因此在今年總統大選決定復出。

東帝汶被譽為是亞洲最年輕的國家，同時也是東南亞各國中民主程度最高的，儘管近幾年陷入政治動盪，古特雷斯與國會嚴重對立，財政預算無法在國會通過，但慶幸國家沒有倒退回流血革命、爆發內戰的階段。

雖然東帝汶政治民主表現亮眼，但在經濟表現上，仍有許多挑戰要克服，如疫情、俄烏戰爭帶來的經濟衝擊。《關鍵評論網》訪問了目前人在台北的東帝汶台商會會長李穆洋、秘書長蔡欣達，了解東帝汶的經濟現況。

政治問題大於疫情衝擊

根據世界銀行統計，東帝汶的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最高峰是在2019年的20.18億美元，但受到疫情衝擊影響，2020年只有18.21億美元。

東帝汶2020年爆發疫情後，李穆洋和蔡欣達便離開東帝汶，隨著疫情趨緩，也即將準備再進入闊別一年多的東帝汶。由於東帝汶在疫情爆發之初，很早就封鎖邊境，加上有中國的疫苗援助，而東帝汶人口不多的條件下（約132萬人），如今疫情已受到控制。根據統計，東帝汶的確診病例總數是2萬2890宗，死亡人數是121人。

儘管李穆洋人還在台北，但據他所知，其實去年東帝汶政府應對covid-19已流感化了，只要完整接種2劑疫苗便可入境免隔離。李穆洋指出，因為官方沒能力追蹤確診病例，因此灌輸民眾注意個人衛生的意識，把輕症當作感冒處理，所以疫情氣氛已沒那麼緊張。

其實李穆洋不是台灣人，他是出生於印尼的華人，後來因印尼發生「排華運動」而來台讀大學。後來在父親的建議下，2012年到東帝汶發展，並開展了在當地的瓦斯事業，接著在2017年成立東帝汶台灣商會。

蔡欣達是2016年開始派駐東帝汶，是台灣自強工程顧問有限公司派駐當地的代表，其任務是將台灣技術輸出到當地，為東帝汶政府土地部門的從事顧問工作、訓練工作，都市規劃案，以及河川測量。蔡欣達提到，目前東帝汶台商會只有6個人，行業涵蓋工程、貿易、瓦斯公司，水產業的，除此之外，也有少數台灣的非政府組織工作者也在當地。

疫情爆發後，蔡欣達便暫時離開東帝汶，畢竟業務也沒辦法拓展，但他不是處境最慘的，最慘的是剩下一位還留在當地的營造業台商，因為東帝汶在去年春天發生水災，工地已被摧毀。不過對蔡欣達而言，疫情反而不是影響他工作的最重要問題，政治才是。

《路透社》報導，東帝汶自2002年脫離印尼統治獨立後，始終在努力促成經濟發展多元化，避免過度依賴石油和天然氣，以及不穩定的政局。如5月20日就任第5任總統的霍塔，在他上次擔任第2任總統時期就發生過暗殺事件，他在2008年2月11日清晨於總統官邸遭到叛軍襲擊，腹部中彈受傷嚴重，最終被送往澳洲駐東帝汶維和部隊醫院後獲救，而叛軍首領則在交戰中遭擊斃。

美國政府的報告就提到，東帝汶2018年開始的政黨惡鬥，讓財政預算案四年來都沒有通過，2020年疫情爆發封鎖邊境後，東帝汶政府只能從國家石油基金提款救經濟。

根據東帝汶憲法，總統是虛位元首，職責是負責任命總理領導政府，並有權否決議案和解散議會。由於總統選舉和國會選舉是分開舉行的，因此會出現總統與總理黨派對立的局面，如前總統古特雷斯在2017年5月勝選，而同年7月的國會選舉結果卻是朝小野大的局面，古特雷斯在2018年1月決定解散議會，同年5月再次舉行議會選舉，但選舉結果依然是古特雷斯領導的獨立革命陣線黨未過半，而古特雷斯拒絕新任總理魯阿克（Taur Matan Ruak ）提名的7名部長宣誓就職，政治僵局由此產生。理由是要對他們涉嫌不當行為進行司法調查，此舉引發了數年的政治僵局。

《美聯社》報導，儘管最終魯阿克在2018年6月成功宣誓就職總理，但和古特雷斯陣營的關係依然緊張，如古特雷斯多次否決魯瓦克內閣的預算後，導致魯瓦克在2020年2月宣布辭職，但魯阿克最終同意留任直到新政府成立為止。由於財政預算案無法通過，魯阿克為持續讓政府體系運作，只能依靠主權基金儲蓄（主要是石油基金）每月注入資金運作。古特雷斯政治惡鬥的結果，促使前總統霍塔重返政壇，並在今年4月阻攔古特雷斯連任。

而東帝汶政府作為蔡欣達的工程顧問公司最重要的業主，政治不穩定自然影響其工作，他說「因為政府預算案沒過，冷氣機出問題都沒修，只有支付（公務員）每個月基本薪水；無論是財政、政治、天災，這幾年狀況都不理想，對外國投資者而言當然不理想，疫情前就很慘了。」

對於今年的總統選舉結果，蔡欣達認為東帝汶人民對這幾年政治紛擾已厭倦了，希望找到形象比較好的政治人物帶領國家。同時，霍塔是否會盡早解散國會重新選舉，或讓現任國會到明年任期結束，也有待觀察。對於未來經濟前景，蔡欣達認為由於東帝汶始終沒有帶動經濟的火車頭產業，官方也缺乏經濟前景，他個人還是保守看待。

李穆洋則認為，雖然霍塔在大選時抨擊古特雷斯違憲，但違憲課題應不會是霍塔上台後首要處理的目標（惟據悉會撤換最高法官），而是優先民生問題。

在東帝汶的生活成本一向來都居高，多數民生用品都需要海運引入，包括李穆洋的瓦斯事業所引入的瓦斯桶，李慕洋指出，俄烏戰爭導致全球食用油價格上漲，而最近印尼政府宣布禁止出口棕櫚油的政策，讓九成食用油依賴印尼的東帝汶也受到衝擊，因此霍塔上台後亟需面對，是缺乏食用油、石油價格上漲的民生問題。

對於經濟建設，李穆洋希望東帝汶國際碼頭能早日完工，而首都帝力的國際機場也會在今年招標，他希望相關基礎建設的完成會帶動經貿發展，因為東帝汶現有的機場跑道太短無法讓大型飛機起降，入境東帝汶只能依賴印尼、新加波、馬來西亞作為轉機點。李穆洋提到，過去東帝汶希望可以正式加入東協，但因為基礎設施的不足被拒絕。

Photo Credit：李慕洋提供

東帝汶的資源困局

作為亞洲最年輕的國家，東帝汶在2002年獨立後百廢待興，亟需國際的援助來發展建設。然而20年過去，至今東帝汶的經濟發展仍不亮眼。

蔡欣達以工程的角度觀察，東帝汶經濟發展的困局主要還是資源問題，該國的自然資源貧乏，而且也被周邊國家覬覦。東帝汶國土面積1萬5006平方公里，比台灣3萬6197平方公里的國土面積更小，蔡欣達稱東帝汶的山地佔比比台灣更誇張，高達九成都是高山，加上地質條件偏向花崗片麻岩、石灰岩，無法發展農業，因為難以做水土保。

東帝汶首都帝力（Dili）面積178.6平方公里，蔡欣達稱基本上全國的主要平地就在帝力了。那麼東帝汶不是也有石油資源嗎？蔡欣達指出，東帝汶沒有開採能力，都是讓澳洲石油公司開採，石油資源都被澳洲掌握，而且石油也有枯竭的一天，東帝汶政府曾前到國際法庭告狀，控訴澳洲侵犯海峽中線。

另一個資源是水源問題，東帝汶政府無力蓋水壩，主要是靠抽地下水，但會有海水倒灌，土地會鹽化的問題。 儘管東帝汶有豐沛的水產資源，但官方海巡能力不足，周邊國家船隻都到此越界捕魚。基本上蔡欣達認為，東帝汶先天上資源，現實上又無力捍衛現有的資源。

至於人力資源方面，根據蔡欣達觀察， 東帝汶失業率高,年輕人外流到其它國家打工，大部分到前殖民宗主國葡萄牙，以及英國、澳洲打工，女性主要是當幫傭，男性則是建築工。世界銀行統計，東帝汶在2020年的失業率達5.06%，比2019年的4.42%高了0.64%，這兩年在疫情衝擊下，失業率應更不樂觀。

另一方面，東帝汶的物價水平相當高，但人民所的收入卻偏低。蔡欣達指出，當地人薪資大約落在150元美元（約新台幣4466元），和印尼差不多，但生活成本卻比印尼還高，因為多數商品都靠進口，當地物價大約比台灣貴三四成。蔡欣達直白地說『我也好奇當地人怎麼活下去，當然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外國人來這就會去物價高的地方。』

蔡欣達語重心長地說道，東帝汶獨立20年了，要怎麼把國家經濟往帶起來，是這國家現在的難題，他認為最重要的是吸引外資，首先是開放基礎建設投資，以及解決財政問題，因為東帝汶不是沒錢，而是政治惡鬥導致財政預算案不通過。此外，外商進來投資的手續流程依然沒不方便，他認為官方之所以沒有積極營造良好的投資環境，也許是因為過去已習慣性接受援助，無急迫性想要改善。

蔡欣達和李穆洋不約而同提到，東帝汶還有個重要問題是教育，當地人民的識字率並不高。李穆洋表示，只有提高民眾的教育水平，才能讓東帝汶這年輕的國家有理性的選，以讓民主制度發展的更健全。根據世界銀行統計，截至2018年只有6.08%，但比起獨立前的2001年3.76%，已有顯著進步。

Photo Credit：關鍵評論網/杜晉軒

生活圈脫離不了中國人

儘管東帝汶還有許多問題待解，不過蔡欣達認為年輕人到東帝汶，還是可以找到機會發展的，因為這裡很多事情都還沒有人去做，只要政治發展穩定的話。

前文提到，東帝汶台商會只有6個人，但這幾年來，蔡欣達還是見到有台灣人進入東帝汶，「還有其他台灣人在，但沒加入商會，如有一個是NGO派來教書，還有一些是跟中國做生意的人。因為我們是商會，有人從台灣過來，都會碰面，至於做什麼，就沒多問了。」蔡欣達強調，雖然東帝汶市場小，但相對而言，小公司進來的話就相對靈活，如許多在東帝汶發展的中國人多是個體戶。

讓蔡欣達感受最深的，在當地的生活圈都少不了中國人的踪影。蔡欣達提到，除了跟當地人來往，另一半的交友圈基本上是中國人，因為在當地也沒事情可做，會一起唱歌、到中餐館吃飯。不過，疫情爆發後，許多中餐館收掉了。

蔡欣達相信在疫情過後，還是會有許多中國人回到東帝汶發展。「中國人在這很拼命，大部分來開的商店是賣五金，要不然雜貨行，主要服務中企帶過來的員工，因為他們人口夠多，服務自己國家的人就夠賺了。」蔡欣達說。至於媒體上報導的「排華衝突」，蔡欣達說確實中國人和當地人也會有些種族糾紛，跟當地人吵架，時有傳出暴力事件，歸根結底主要還是經濟競爭、文化差異。

根據蔡欣達的親身觀察，東帝汶的最大勢力還是中國人，走在路上不會說印尼文也無所謂，靠中文也能生活下去。至於和當地人的交往，蔡欣達提到儘管官方語言是葡萄牙文，但會說的人已不多，多是老一輩或受高等教育的人，而民眾多是講當地的德頓語（Tetum），同時因為過去印尼殖民的關係，25歲以上的人多會說印尼文，而國高中生則不一定了。

最後，如果有興趣前往東帝汶旅遊的話，蔡欣達稱基於治安考量，交通的不方便，他建議有旅伴一起旅行會比較好，晚上也盡量少出門，而且當地生活也比較單調，不像其它東南亞國家的觀光區會有酒吧街，少數的娛樂就是去大陸人開的KTV唱歌。

Photo Credit：關鍵評論網/杜晉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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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晉軒
核稿編輯：吳象元